青城云琅

诗兴大发

【城翊】年轻的独行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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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饼和牛奶:

*ooc


*整点怪的


 


 


00.


 


 


杜城一开始就知道沈翊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01.


 


暴雨天刚过,天亮的比往常晚。


李晗踩着点走进大厅,一步未停右转直达沈翊办公室,见门关灯亮,情况明确,她和菲姐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掏出手机发送消息。




【真不会修电脑】:这次的记录是35个小时。


【亚洲珍稀短毛狮饲养员】:刚下车,收到。


 


杜城提着两杯红枣豆浆赶到的时候,李晗已经掏出手机,开始进行对沈翊的每月例行劝谏。


 


“沈老师,据科学报道,人体一般在超过二十小时未合眼时便会出现困乏、四肢无力、精神无法集中等现象,48小时是普通人可支撑的极限,再久,就会影响人的生理健康,进而损害脑部神经。长时间的熬夜还会让人的身体处于亚健康, 这是发生很多疾病的潜在危险因素,所以要及时改善生活方式,按时休息,劳逸结....”


 


“你看他像是四肢无力精神不振的样吗?”


 


冷不丁背后幽幽来了句,李晗吓得一转身,“我靠,您什么时候来的?”


 


杜城招手让她先吃早饭去,自己则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眼神在空中转了几圈,才重新落在满地画稿之间静静坐着的人身上。


 


将近四十个小时,杜城从启程去市局开会到回来,沈翊坐在画板前纹丝不动,眼神始终清醒。


 


似乎还不能仅仅用“清醒着”来形容,杜城想,在他过去和沈翊一起在画像室熬夜时的那些瞬间里,时间拉长线索层叠,沈翊的精神状态往往会从一开始的冷静,变得越来越兴奋。


 


嗜血的猎物很狡猾,于是野兽必要逼自己蛰伏于黎明前,静待其出现,而后一击致命。


 


什么温驯又强大的长毛猫,杜城第三千八百次吐槽李晗不恰当的比喻。


沈翊分明像一只自小离群,不受控制的小狮子。


 


 


01.


 


 


透过面皮看到内里,是重逢的第一刻就做到的事。


 


杜城一开始当然没打算与过去七年的任何人事物和解,尤其是当年那个一头卷毛傲骨倒生的小刺儿头,但无论如何,与一位故人再次相遇不免会让人进行一些对过去现在未来的审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感觉到这人变了,变得彻彻底底,而且这份变化大有故意为之的意味。那些尖刺和生长在峭壁以外的花苞被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不知道藏去了哪里,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没扔掉,还留在他身上。


 


所以杜城向来不与每天高呼沈翊温柔谦逊随和实乃新时代居家必备好男人之辈苟同,听的烦了还要在心里骂他们两句,就这还人民警察的敏锐洞察力呢,全被那小子给骗了。局里和他一样见过七年前沈翊的人不是没有,同样逮着杜城就说,沈翊这小伙真变样了啊,现在真是又能干又沉稳,杜城一律笑着点头称是,然后心里补上俩字儿,装的。


 


他的目的太过明确,做警察,平血案,救凡人,这些都出自真心,只有那副绝对性人畜无害的样子是装的。


杜城从前没有太多与画像师搭档的经验,但他能看出来沈翊所肩负的,或者说他要求自己做到的不止于此,他明白自己的能力,并把如何实现其利用率的最大化当做第一要务。杜城已经做了近十年刑警,他所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警察也是凡人,凡人不是神也不必成神,血肉之躯挡不住的东西有太多。沈翊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并不以此作安慰,而会逼着自己跑得更快,做得更多,属于明知其不可为而故意为之那一类人,杜城简称其为警察版亡命徒。 


 


说来好笑,李晗作为他们办公室里最具前卫感的科技型高知人才,生活一大爱好是分享那些不用带脑子半小时都能写一箩筐的情感语录,试图以此掩盖自己空白的情感经历。杜城记得有一句曾专门被小姑娘挂在社交平台的置顶,大概是什么每份喜欢在最开始,都是由眼睛说出来的云云。杜城当时被这句话酸的连续牙疼了三天,而回甘在最近才到来。他发觉并不得不承认,他的目光在云端飘了数万里,竟然也开始出现了定点。


 


沈翊的手腕很细,在不拿画笔时,关节处的骨头偶尔会挂上表带,但无论是戴不戴表他都对时间极其在意。杜城有理有据地推断,艺术家没有和时间赛跑的统一要求,这该是警察的习惯,所以沈翊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清晰明确,他同自己拧巴,又俯下身抚平别人的伤口,确实有种天使降临人间的即视感。


 


可惜他那双纯白色翅膀下从一开始就藏着黑色的羽毛。


这是杜城挡掉那把将要刺向沈翊的匕首时冒出的第一想法。


 


 


02.


 


只差一点。


 


沈翊似乎很期待刀锋划过皮肉后整个案件会拐向哪个岔路口,很可惜身旁那个人没给他这个机会。预料中杜城的怒火并没有降临,他只是问,有没有伤到。


 


痕检科的人需要收集证据,沈翊一个人下楼,坐在花坛边儿等,杜城从远处走过来,还未站定,就和一双恢复了温和的双眼对上,随即收到一句,“对不起啊。”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我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让自己涉险,险些破坏行动...”


 


“行了”杜城懒得听他自我剖析,“别跟这儿装,我要没来你现在已经含笑九泉了。”


 


沈翊笑了,“那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杜城低头看他,“确实没觉得你有多正常,但倒不是因为这个。”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是全世界最能和你感同身受的人。如果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杀害雷队的凶手,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受到法律允许范围内最重的惩罚。即使献出我的生命。”


 


沈翊点点头,小腿开始前后晃悠,道:“我明白。”


 


杜城眉头挑了挑 ,恍然觉得这人现在的状态松弛得过分,像直接倒回多年前,体格也没变,缩起来还是那么一小团儿,他回头看了一眼大部队情况,随口问,“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什么?”沈翊抬头。


 


“没事儿,下来吧小孩儿,家长接你回家了。”


 


沈翊朝路边看,蒋峰在副驾驶摇下车窗比了个手势,他从花坛边儿跳下来,站在风中,有些愣神。


 


杜城往前走了两步,见人没动静,回头喊了一声。


 


“怎么,过马路还得人牵吗?”


 


“......”


 


 


03.


 


 


沈翊在赎罪。


杜城比任何人都要早意识到这一点。


 


在局里这段时间,他们常常并肩行走,杜城微微偏头就能看见沈翊的侧影。


 


他的背相较于七年前显得更薄,杜城很难不怀疑是因为背了太重的东西在身上。那些无尽的空白时光里,他们没有交集,但杜城大概能推演出一个发展曲线。的确没人一直困在那个夜晚,但沈翊自此就把自己扔进了海底,稀薄的空气和足以撕裂人类的水压推着他走到今天。


 


杜城应当不反感,甚至是感激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同他一样始终挂念着那件事的,但他真察觉出沈翊如今种种皆由赎罪而起后,又开始对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产生了点儿后悔。


 


心脏该是沈翊全身上下最坚强的地方。除此以外看着都有些单薄,杜城用热风暖了毛巾披到人身上,看到那张从水中挣扎起的脸,显然已经苍白到了无力的程度,但沈翊仍然咬着牙,想来七年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忍。杜城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不怪你,画不出来不怪你,但其实他没理由劝沈翊停下,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想要这人停下的想法,他本该庆幸前路能与人并肩的,不是吗?


杜城当然也知道不是他折了艺术家的翼,他们的敌人是共同的,可偏偏人类总倾向于罪己后罪人,沈翊尤擅于此。杜城早已学会往前走,也早就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沈翊自然不会不懂,但他仍偏执地走到了他面前,杜城于是不得不怕这人未把谜团揭开前先把自己逼出点事儿来。所以旁人都拿沈翊当最漂亮最聪明的玫瑰来无条件崇拜和信任,下意识他肯定可以做到这样或那样,唯有杜城给自己身边划了一片地,告诉沈翊没关系,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没事儿别把自己逼太紧,得空了多躺会儿。


 


沈翊当然应下,但诺言只在杜城方圆几里生效,剩下的时间他照样第一个冲到嫌疑人面前,就差配句“崽种,来读你心了”。杜城乐得看沈翊这样,这证明离群的狮子傲骨仍在,那么他做的一切就还有意义。


 


 


“所以,我认为,他是认真地想要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老人的头发花白,杜城相对而站,一字一顿。那双现今已浑浊的眼曾见过沈翊最恣意的少年时光,那时他们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师徒,那时命运的齿轮也还未转动,许老应当是同沈翊展望过许多次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未来的。


 


透过那双眼,杜城清晰地看见那个浑身痞气自视甚高的天才被火光照亮的脸,看见他敛去骄傲,剪短头发,站在恩师面前一字一句地说,老师,我想换种活法。


 


所以杜城理解沈翊,理解那个抱着画爬上高楼,自愿把生命交付出去的沈翊。


 


沈翊当然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他生来无论经历或性格都能与名垂青史那些人的生平寻得一些共同点,可惜天道偏不要艺术史上多他一笔,而要让为生民立命的逆流中多他一人。


 


杜城记得他在天台下看着沈翊和瞿蓝心坐着讲故事,目光的重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嫌疑人换成了沈翊,他似乎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故而能从同样的话语中发现与体会更多,画笔落下去,人心自现。


 


风是回到操场后吹过来的。


 


这是刚挨过寒流的春天,柳絮在空中乱飞,杜城眯着眼睛问旁边的人,“沈老师在警校还辅修了心理学?”


 


沈翊停步,转过头,发丝被吹起来半遮住眼睛。


杜城不常这样叫他,语气与平时相比也多了点温和,在下午三四点的风中实在显得太过相得益彰,沈翊甚至产生了点困意。他笑了笑,答,“没啊。”


 


杜城抬头,“嗯?”


 


“是我天赋异禀。”


 


杜城没再往前走,只是恍然觉得,有人在太阳天里给他下了一场花雨。


 


 


04.


 


 


杜城的手掌有不止一层茧。


 


他们并非初遇同事,见面自然省去握手寒暄,这是后来杜城重新教他用枪那天,沈翊不经意发现的。 


 


看来经常受伤,不过结合城队数年间破获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数量来看,不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沈翊同样觉得,七年时光让杜城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成熟。这当然是好事,他们都被迫承担了太多事情,必须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走,杜城是天生的保护者,是风暴夜里的不倒之墙,在黎明降临前,他必须是最后一把出鞘的利剑。


 


沈翊习惯待在杜城身边。


他始终并不太需要亲密关系来佐证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杜城给予的安全感让人并不反感,甚至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已经对此产生了依赖性。这是致命的,沈翊知道,可他也知道自己是自愿跳进的这片沼泽,所求即所得,只不过大脑在最后才接收到这个指令,与此同时,其他构成他的部分早已缴械投降。


杜城分明是七年前逼他面对最残酷现实的那个人,如今他身旁却变成沈翊除画室外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事实上沈翊在一开始就发现自己更愿意和杜城说那些或有用或无用的话,而在此之前他每天面对的不是画板就是学生,画作与他不以语言交流,他与学生之间只谈艺术。


没有人真正与他的生活走近过,杜城似乎也并没有这个意识,但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做相向运动,猜想与现实相悖,沈翊于是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端被吸引而出逃的磁极。


 


被杜城认可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


 


沈翊从来不知道“我相信他”这四个简单的字竟然也能被自己在反复回想中琢磨出一点甜味儿,那一刻,他从前一直秉持的不在乎原则好像不自觉地土崩瓦解,他很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在乎的,他当然在乎。沈翊没有在生命的任何一个时刻如此渴望知晓他人的看法。他明白自己的优秀,而天才莫有不自负者,笔落那一刻,艺术家就完成了他的使命,画作或人,别人品评,与他无关。从前是,现在也是,沈翊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也很有分寸的并不试图让别人理解,是非对错,证明即可。


 


杜城显然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富有经验,绝不拿案情线索开玩笑,于是这一份份的肯定就有了无比的分量。沈翊想,杜城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仍要次次盯着他的眼睛把信任言明,多少有点把他当小孩儿的嫌疑。不过他倒是极其受用,大概杜城于他而言早就无法和旁的所有人一概而论,至于时间需追溯至哪里,沈翊也没有定论,或在重逢那一刻,或在杜城穿越整个城市赶来救他时,又或许更早,从沈翊七年前被迫入局,他们剑拔弩张的第一面开始,这局棋已经无解。


 


人果然是彻头彻尾的矛盾体。沈翊向来不习惯长时间处于这种看不清去路的迷雾之中,但这一次却故意放任自己的生命线和杜城的攀咬在一起,因果律一旦生效不可更改,与命运的博弈就从这里开始,他几乎开始期待,从今以后那轮升起的月会为谁而亮?


 


 


05.


 


 


“您这整的哪一出啊,后羿射日留俩太阳,东边不亮西边儿亮?“


 


”你什么意思啊杜城,前两天和姚总妹妹吃个饭推掉也就算了,工作忙,能理解,今天可是姐姐最好的朋友家里小猫过生日,这么大的事也请不动你了?“


 


”不是,谁家猫一年过十二次生日啊?!“


 


沈翊的笑声没有收敛,杜城转头看到他,撂下手机道,“我姐。”


 


“我知道。”沈翊背着包倚在门边,问,“又是相亲?”


 


“是啊。”杜城把文件收拾出来,“年纪大了,躲不过。”


 


沈翊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不喜欢这个答案,但他同时也不愿表示出来,两相权衡之下,杜城见沈翊微微愣在原地。


 


“怎么了?”


 


“没事儿。”


 


“那走吧,好不容易正点下班,回去多睡会儿。”


 


这是尘埃落定的第一周。


也是沈翊的自行车莫名其妙掉了链子,不得不消费升级,由杜大队长亲自接送的一周。


 


四楼办公室采光很好,在日落时分能清晰看到飞尘散在空气里,蒋峰抱着包一个箭步冲到沈翊和杜城面前,笑得很谄媚。


 


“城队,这周我回爸妈家,刚好顺路,不介意吧?”


 


杜城看了他一眼,又挑着眉偏头看沈翊,“介意吗?”


 


沈翊莫名其妙,但还是摇摇头,“不介意。”


 


“我介意。”


 


李晗掷地有声,从办公室不知道哪块地里忽然冒出,跳起来一把擒住了蒋峰的脖子,把人生生往后带了三步。


 


“咳...咳....我的祖宗,你这是干嘛...”


 


李晗没理他,对着杜城认真道:“城队,他刚刚想起来他有事,得晚点回去。”


 


蒋峰:“?”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今天有约了。”


 


杜城不解地抬眼:“你们俩闹哪出?”


 


蒋峰更不解:“我和谁有约?”


 


“我。”李晗面不改色。


 


“哦。”


 


“......啊?”


 


这声啊来自三个人。


沈翊愣了两秒,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儿这对小年轻,随即拍拍杜城,下巴向前点点,杜城心领神会,离开的时候专门绕过蒋峰,并很有爱心地送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什么时候和你....我....你....诶,城队,别走啊!!!”


 


电梯门叮得一声关上,蒋峰这才被放过,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质问李晗到底要干什么,又被小姑娘堵了回来:“蒋警官。”


 


蒋峰累了:“在呢女侠,又怎么了?”


 


“你入职几年?”


 


“五年。”


 


“洞察人心的本事怎么样?”


 


“还....还行?”


 


“那观察时局,随机应变呢?”


 


“你想说什么?”


 


李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佛曰,知二人同行而非要掺和者,蠢之。”


 


蒋峰:“.........”


我没听佛曰过这句。


 


 


06.


 


 


沈翊最近心情挺好。


上班下班除了非常时刻都准时准点,熬夜频率大大降低,406的电费终于不再领先整个局里,稳稳跌回第二。


 


杜城自然第一个发现。


他看在眼里,颇有种我家辛巴初长成之骄傲感。沈翊依然走在他身边,而脚步更轻快,显然是卸下了一些已背了多年的东西。杜城明白,沈翊或许在知道那件事背后的真相时就已经与自己和解,但必定是近来才允许身上偶尔可以长出来几簇小尖刺的。


 


这是个喜人的结果,李晗在夏末的热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春暖花开的气息,下一秒她看见沈翊闭着眼睛摸进城队办公室,领了一瓶牛奶出来,杜城跟在后面提醒盖儿已经开过了,稍微热一下再喝。沈翊点点头,头上炸起的卷毛也跟着晃动,杜城笑了,说去吧沈老师,记得吃成长快乐。


 


李晗:“........尼玛。“


老闫捧着玻璃杯路过,怪叫一声:“晗宝,你怎么能说脏话?”


二号观众蒋峰幽幽转头,呵呵了两下:“不怪她。”


 


 


07.


 


沈翊确定,自己在某一时刻已思考过,他是否可以永远和杜城如同今日一样并肩。


 


他不常娱乐,上岗做猫咪饲养员之前周末最多放电影当背景板,但这个念头出现时,他莫名想起某部爱情片,它讲时空穿越与爱,但不讲永恒,他们穿着红裙子和西装在大雨里相爱,它唱着,对最好的人别说永远,珍惜则足矣。沈翊自然而然地把杜城置于话中间那个位置,随后问了问自己,发现他不能接受除了永远以外的任何可能性。


 


这种想法当然称得上偏执和荒唐,沈翊很严谨,他想他明白爱,又不知道爱人和爱某一种生命是否可以划等号,如果可以那么他则平等地爱他的画笔和杜城,而杜城不会去主动探讨这些,他显然更愿意不加节制地容纳他的所有。


 


这可以被称之为爱吗?


 


沈翊唯独想不明白别人对自己的爱该起于何处,此时此刻这个别人特指杜城,他想不明白,爱该是占有和包裹,可杜城似乎只愿做后者,他总是张开双臂的,沈翊自信他无论从空中哪一点起跳,杜城都能将他接的稳稳当当。


 


那些屋里撒着阳光的时刻,他们撑着桌台靠的很近,身旁众人开着些足以称得上可爱的玩笑,沈翊很放松,几乎要变成一只掉进蜂蜜罐子的小熊,他恍然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岁月慢一些,不必担忧过多,不过几秒后他就又恢复了清醒,责任和使命始终要求他肩负更多,那么杜城呢?


 


沈翊了解自己。


 


他这一生行路至此,已与太多人失之交臂,承受过太多分离,幸运的是他仍能确定自己从未被剥夺过爱的能力,这不是一件难事,爱人的人不应该畏缩,而万事万物本该这样,沈翊想,悬而未升的月亮,总要有人为之洒下满地银霜。


 


 


08.


 


 


风平浪静的周一,杜城在办公桌上看到一幅画。


方形纸,单束玫瑰,没有落款。


 


李晗从办公室门口路过,一眼锁定了桌上那不寻常的一抹红,她笑着探头进来,对杜城眨巴眨巴眼睛,“城队,这是谁送的啊?”


 


杜城懒得理这份明知故问,反问她那要不然你帮我查查监控?


 


李晗忙摆手说不了不了,这才退出去。


 


风里好像混上了强硬的花香气。表盘里的秒针一格格跳动,杜城捏着纸面边缘,嘴角勾了勾。


 


他自知从不知何时起,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也明白沈翊这只小狮子不会无缘无故用软掉的发丝来蹭他,只是他们两个人意识到这件事的时间都太晚了,依赖一旦成立,步伐总归只是沿着规定好的轨迹。


 


 


09.


 


杜城还没想好怎么迈出这最关键的一步。


于是被沈翊抢占先机,一头栽进他怀里。


 


他们从未认真地拥抱过。


 


杜城少有的在夜幕中慌了神,他伸出手,又不知道如何落下,最终只摸了摸人的头发。


 


“杜警官”沈翊几乎在呢喃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似乎不太清醒。杜城低头去看他,只从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睛里看到汪洋和宇宙尽头的光景。


 


这是他们小队聚餐的一夜,杜城姗姗来迟,却依旧没推门进去。


他在门外收获一个目光迷离,带着酒气的沈翊。


 


杜城没有为沈翊这个问题准备过标准答案,于是他下意识回应,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沈翊是记得的。


 


在某个还没有从长夜里走出来的日子,杜城送他回家,沈翊没有睡觉,但一路上他们仍缄默无言。


 


巷子里的路灯依然黑着,目的地已到达,没有人要说再见的话。沈翊开门下车向前走,紧接着听见背后车子熄火的声音,杜城走下来,轻轻叫住他。


 


沈翊记得那段话的每一个字。


 


“沈翊,是他们不该把你卷进来。”


杜城声音不大,但是字字落地,分量足重,同他的坚定一起强硬地烙印进泥土里。


 


沈翊忽然有些耳鸣,世界或许在这一刻已经天旋地转,他感到有些东西实实在在地穿透一切介质,砸进了他几乎封闭的世界里。这数年里当然不止一个人试图将他劝慰一二,但今天在这里说出这些话的是杜城,竟然是杜城,这意义便变得前所未有的重大。沈翊想拦住他,他宁愿自己与自己挣扎。他见过杜城的绝望,并且还没准备好在此时接收这份原谅,可杜城故意忽略了他的不知所措,他继续讲,讲沈翊是天才,是不灭的星,本来是应该缀在天边永恒闪烁的。


杜城讲完这句话时笑了笑,随即说,可他绝不会称今天这一切为一个天才的陨落。


他知道他明白,沈翊那满身傲骨下藏着一颗多热烈的凡人之心,他几乎在与一切的苦难共情,更直面罪恶和审判,他是从黑暗里来,而必要走到光明里,且会一直走下去的人。


 


“所以我理解并肯定你的选择,你会是一名优秀的警察,与此同时,我希望你不再继续自责。”


 


沈翊最终没有回应,转身走远。


 


他知道杜城不想再听到一句礼貌的道谢,他希望他真正摘下枷锁,不再于夜里起舞。


 


 


10.


 


沈翊从回忆中抽离,人却依然赖在那个安全的怀抱里,杜城认为他很有故意撒娇的嫌疑,刚要逗逗人,就看见沈翊晃了晃脑袋,狡黠地眨眨眼睛。


 


“城队,你还告诉过我一次吧。”


 


杜城眼神微微动了动,“你什么时候溜进去的?”


 


那一天,他们对陈舟的审讯持续到了后半夜。


杜城在迈过零点的时候就以整理案情材料还需要你为由把沈翊支了出去,他看出来,这数天的奔波已经让向来强心脏的沈老师疲惫不堪,后续工作不再需要这人二十四小时精神高度紧张,应该适当放松心情。


 


陈舟讲述的缓慢、利落而清晰。


 


仿佛他现在不是在警局一件件阐述自己的犯罪行为,而是依旧站在屏幕后或镜头前,将那些成功公之于众。


 


杜城发觉自己心中没有想象中强烈的恨意,他只是释然,为自己也为沈翊。


 


陈舟是在将要离开审讯室时向杜城开的口。


他的状态似乎更加松弛,但眼神里仍有野心,杜城看得出来。


 


“杜警官。”


“平心而论,你们俩都很有犯罪的天赋。”陈舟顿了顿,“不过还是沈警官更胜一筹。”


“你想没想过,他其实或许可以胜任一个出色的罪犯。”


 


聪明人之间的博弈向来以看破人心收场。


杜城知道,陈舟见过沈翊最大化的锋芒和他从不显露的攻击性,他必然是透过这些,看到了更多的。


 


杜城对上那正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他当然可以。”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


 


“可他不会。”


杜城掷地有声。


 


“你只见过他身上的疯劲儿,又有没有想过这从何而来?他为真相愿只身犯险,为解救无辜的人愿以性命相搏,见弱者被欺会落泪,见不法者逍遥会恨,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坚守。”


“七年,他为一个不该他承受的错误蛰伏七年,为了今天这一切,把全身的骨头打断再重新长出来。”


“天才不会悖逆自己选择的道路,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察,他会以生命捍卫他的信仰。”


 


杜城没想过自己会说这么多。按理来说他犯不着在这里和陈舟讲个没完,但这些话好像已压在他的心里太久。


 


蒋峰也没想到自己辛勤加班到天都快亮了还要在最后被逼无奈听这一段真情告白。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转头则看见沈翊就站在他旁边。


 


蒋峰:“?”


“不是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不应该和李晗在......”


 


“嘘。”


 


沈翊笑着,把耳机交还到蒋峰手上。


 


打开门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11.


 


“所以你都听见了?”


 


沈翊点点头,“算是吧。”


 


“夸得不错。”


小狮子骄傲地抬起头,但忽然之间好像又想到什么,嘴角不受控地向下撇了撇。


 


“但是杜警官。”


 


杜城应了一声,见这人语气黏黏糊糊,恍然觉得沈翊好像也没变,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孩儿。


 


“你以后能不能不去相亲了?”


 


杜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略有些得意地想,旁人必然想不到平时温柔礼貌的沈老师现在会对着他的直系领导如此耍赖撒娇,好像杜城今天必须给出一个态度,不然沈警官必然不会再给他任何甜头。


杜城就知道沈翊会向此事发难。


去聚餐的路上他接了一通电话,随即跟大部队分开,说到目的地汇合,沈翊想也不用想,自然猜这又是倾姐临时的安排。


 


“沈翊,你没醉吧。”


杜城扶着他的胳膊,盯住人的眼睛。


 


沈翊少有的有些慌神,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偏头,躲开杜城的眼神。


 


“我见过你醉,这装不出来,沈老师,你应该知道的。”


 


沈翊把头转回来,“所以呢?”


“杜城,你要不要回答我。”


 


杜城想自己无法回答一个不存在的问题,沈翊显然是在邀请他成为他不落的月亮,而这时候的他们已不是任何人,或许在最早时,这只是两粒宇宙爆炸后碰巧飘往一处的尘埃的故事,而命运齿轮悠然转动,爱人将于每一个纪元牵手,散落在时光中的粒子,于无形中,已拼成往后一生的光景。


 


杜城的声音有些不稳。


 


“刚刚确实是我姐的电话,但她是打电话来八卦的。”


“我没去相亲。”


“去了趟花店。”


 


杜城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


就像那幅画上的,一束尽情绽放着的玫瑰。


 


这是他的答案。


 


 


00.


 


我年轻的独行主义者


我能否请求你降落


降落在我的荒原 我的土地


降落在我的绚烂 我的凋零


降落在我坑洼的月亮 我无限的神景






END




祝兄弟萌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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